郁郁桂花香

2013/7/3 8:27:56

　　　“八月桂花开，八月桂花香，八月桂花十里香。靓妹似花花要落，不采可惜罗；靓妹清纯如花朵，采了怕闯祸……”我站在桂花树下，弹着吉它，声情并茂地为那位与我相爱，但注定不能和我在一起的伊人唱了这首歌谣。
　　那是20年前，我在州委工作，慧在州图书馆工作。我去借书，当把证件给慧时，才发觉带错了证件，看着我一副尴尬的样儿，她还是把书借了给我。一个星期日，我与慧在体育馆乒乓球室相遇。慧左手横拍，我右手直拍。我俩一交手，就各逞能耐，暗使绝招，打得难分难解，精彩之处频频出现，观众报以了热烈的掌声。这场酣畅淋漓的球赛，使我俩一下子拉近了距离。每逢节假日，我们就相约爬西山，到殷家嘴水库，到大姚石羊看孔子铜像，到双柏鄂嘉观瀑布。缅桂花开的时节，她和我见面的第一件事，就是要将两枚缅桂花放入我的衣袋里，说是清香好闻。有时，她要我买一种名叫“勿忘我”的水果糖，但她每次只要两粒。但我们谁也没有问对方家庭的情况。有一天，慧要我到她家去玩，我稀里糊涂地跟着她进了有卫兵站岗的军分区大院，又转弯抹角地进入一个缅桂飘香的小院子。慧的父母用惊奇的眼神看着我俩，着实把我吓了一跳：原来慧的父亲是军分区1号首长。从军分区出来到街上，我问：“你怎么没有一点高干子女、艳丽贵人、目空一切的傲慢呢？”慧狡黠地一笑，反问道：“你为什么要有不卑不亢、文雅有节、活力四射的气质呢？”我们相视一笑，一忘情“哎”的一声，四只手掌击在了一起。引得路人哂笑道：“唉，真是一对可爱的傻鸟！”
　　但我隐隐地感到，我和慧已经乘上了一叶自己掌握不了方向，又不知道怎样才能停住的感情之舟。一切只能听从命运之神的安排了。
　　终于，两个月后的一天，慧提着一双制作精致的意大利运动鞋来到我的办公室，伤感地告诉我，她已向父母挑明了我俩的事，其父母直截了当地说，她与我交朋友是可以的，但她的婚姻必须绝对服从父母的选择。在父母的威逼下，她已和对象办理了结婚事宜。她的父亲已荣升为省军区副军职领导，她也随父亲调往省城工作，明天就要走了。她送我一双价值千多元的鞋，是祝我读万卷书，行万里路。我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，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，深深地感到，在强大的世俗力量面前，情和爱就像二月里的桃花，虽然美丽但脆弱得不堪一击。我心里发酸，呆呆地坐着，老半天没有吭气。慧像朗诵悼词似地说：“不求天长地久，只求曾经拥有；情爱在心中，又何必朝朝暮暮；天涯何处无芳草，你不要悲伤难过……”我猛然站起来，愤愤地说：“我悲伤了吗？我难过了吗？”慧说：“你的眼睛不会说谎，它早已把什么都说出来了。”我低下头，哑口无言，因为慧以前常说我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，看来不是戏言。慧噙着泪水说：“你骂我吧，打我吧，这样我也许会好受一些。”慧抓起我的双手直往自己的脸上掼，我怕伤着她，只好搂住她的脖子，她趁势紧紧地抱住我，把脸贴在我的胸口，任凭泪水浸湿我的衣服。
　　光阴荏苒，流年似水，青春年华如白驹过隙瞬间即逝。在腾冲县城的宾馆，我与慧邂逅。慧一头浓密的黑发如墨染一般，修理得整齐洁净，腰肢练就得如少女般窈窕，凹凸明晰的身姿泛着一股清幽的桂花香，呈现着高贵典雅的韵致。但不知为什么，她的脸色如失血般的苍白，手心发凉。惊喜之余，我们一下子又回到了20年前的无话不谈。慧说，她已办理了离岗休养手续。近几年来，她已游历多个国家，瞻仰了人面狮身的雄浑，拜谒了自由女神的风采，观看了撒哈拉沙漠的浩渺，漂游了亚马逊河的深阔……现在，正游历祖国的大好河山，与大自然芸芸众生亲密接触。在旅游中体验爱心，收获感动，对人生的真谛有了深刻认识。我说：“真是贵人自有贵福。我真羡慕你能周游世界。瞧你，保养得如此年轻漂亮，小心遇着大灰狼。”她凄然一笑，说：“你还是那样开朗坦荡，那样风趣幽默。”“唉！”她一声长叹，说：“我有贵人之福吗？公公和父亲在10年前就退休了，他们政治生涯的结束，也就是我的婚姻生活的结束。我的婚姻与爱情是毫不相干的两回事。我与老公都努力曾想改变这种状况，但失败了。因为男女之间，拥有对方的身体并不难，难的是拥有对方的真情真心。”她的一番话，使我惊诧不已，也不知说什么好，只是喃喃地说：“噢，怎么会是这样呢？”我的声音比哀嚎还难听，神情一片凄婉哀怨。她接着说：“噢，对了，我乘坐的旅游大巴车明早9点起程，车子停在宾馆的院子里，到时你一定要来送送我。”她站起身把两枚缅桂花放入我的衣袋，轻轻地把我推出门外。
　　慧从车子窗户里把一个装有手提电脑的提包递给我，说：“我要说的话在电脑里。”我疑惑地问：“这么贵重的东西，留给我？”她轻轻地说：“物贵可求，真爱难求；金钱有价，真情无价。”她颤抖着嘴唇把脸迈向一边。我忽然发现她被太阳镜遮住的眼睛红得像千年熟一回的桃子，我心痛得如针刺一般，直打哆嗦。大巴车在轰鸣中起动，我从车子玻璃上看到我的笑脸比哭还难看，我挥别的手臂如同秋天里一枝落尽叶子的树杈那样空泛无助。我回到宿舍，打开电脑，不忍卒读。
　　德：你好。这次和你不期而遇，是命运之神对我不公的同时，又格外地恩赐了我，多年来我一直期盼着这一天。我羡慕你有一副健康强壮的体格和有一个善良快乐的心态。和你在一起，我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快乐和幸福。四年前，我患了乳腺癌，双乳做了手术，多次化疗使我的头发脱尽，我带的是假发。我担心我的身形难以应对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，会破坏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，你明白了吗？情感的失意和疾病的折磨，使我神形枯槁心力交瘁。还好，真情难忘，难忘真情，是我俩认识两年的那段浪漫美好幸福的时光，那种说来让人难以相信的纯洁恋情，像一枚散发清香的缅桂花，如磐石般地沉淀在我的心里，使我几近枯竭的心又涌起生存的希望。不知道上帝还能给我多少时间。我已办理了遗嘱：我的一栋房产捐赠给“希望工程”，我的遗体捐赠给医学研究机构。要珍惜你现实的拥有，爱你的妻子，爱你的孩子，爱人世间的美好，心中有真情有真爱，人生才会活得精彩。不要为我难过，也不要寻问我走向何方到了何处。只要求你在桂花飘香的时节，摘两枚缅桂花装入你的衣袋，再唱一次那首我最爱听的歌谣《八月桂花香》，即便我在天国也会感知的。
　　我紧紧地把手提电脑抱在胸前，热泪大滴大滴地滚落在地板上，溅成一朵朵绚丽的缅桂花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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